此刻,我面前,除了一盏清茶,还有一把浓香的糖炒栗子。

  栗子虽收于秋季,但往往在入冬时节更显诱人。试想一下,下午五点多钟,天就擦黑了。下班回家的人们在昏暗的街道上匆匆走着,突看到明亮的灯光,健壮的男人手持大铲,以均匀的节奏翻动着炒栗石。滚热的黒石子夹带着糖浆,把一颗颗饱满的板栗烘出熟糯的香味。这香味随着氤氲的热气在口鼻肩头萦绕着。

  刚出锅的栗子,盛于油皮纸袋中,热乎乎地捧在手里,恰是冬日里最适宜的暖手温度。如果心急,就赶紧趁热剥开一颗,嚼时唇齿留香,吞下则觉暖胃。

  栗子也是有气质的。虽然壳斗一身锐刺,中间还有硬皮保护,最里面却是柔软甘甜的。所以,栗子还兼有暖心的功效。

  出门在外,恐怕吃食是最容易勾人想家的事物了。若干年前,我远踏欧洲最西端留学,每月只有400欧元的奖学金,除去房租,剩下的生活费大抵只够在学校食堂吃套餐。

  那一年的冬天,我漫步在里斯本市中心的商业广场上,等待彼时欧洲最高的圣诞树点亮灯光。那种气氛,着实让人觉得寒凉——广场上的人们,要么忙着为圣诞节家庭团聚采购,要么是热恋的情侣在紧紧依偎,谁又会在乎我这个局外人呢?

  在广场角落里,隐约能看到一股热气盘旋在半空中,引得我不由靠近过去。那是个烤栗子的小摊。

  葡萄牙人的烤栗子跟我们常吃的糖炒栗子差别很大。他们的栗子个头很大,直接扔进烤炉里熏烤,直到外壳开裂就算烤熟了。因为受热不均匀,所以经常是一边烤得焦黑,另一边还有些夹生。也许因为栗子品种不同,那种烤栗子也没有什么甜味,像是当地人的面包,又大又硬,口味还单调得可怕。

  可就是那样寡淡的烤栗子,却诱得我迈不开腿。八欧元,一小袋,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那如同天价的数字。

  在里斯本的街头被一把栗子放倒,也不是纯粹偶然的事情。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栗子生产国,另一大产区是欧洲。而葡萄牙则是欧洲栗子产量最大的国家。据说在经济萧条的古时,栗子曾是葡萄牙人赖以生存的主要食物。

  烤栗子,在葡萄牙也不是登得了大雅之堂的吃食。流动小贩们多是山区农民,他们戴着鸭舌帽,披挂着肥大粗糙的围裙,在烤炉旁摆弄半生不熟的栗子,扯着长音叫卖:“栗子,栗子,热乎乎,香喷喷……”

  这种欧洲风情的场景,曾被记录于香港演员张智霖的微电影《时差》当中,显得神秘、浪漫。但对我来说,冬季的一把外国栗子,让我联想到中国北方街头的糖炒板栗。饮食文化差异巨大的两个国家,因为一颗小小的栗子,思乡病得到了极大的疗愈。

  最终我没能敌过一把栗子的诱惑。捧着一小袋烤栗子,我站在极度缺乏归属感的街头,用栗子的温度暖一暖手。打开小袋子拿出一颗,又舍不得吃,再放回袋子里。

  小贩看着我如获至宝的样子,乐了起来:“女孩,想家了吧。”